【嘉宾观点】徐晋涛:发挥NbS在实现双碳目标中的关键作用
编者按:2021年5月31日,由北京大学能源研究院主办,绿色创新发展中心(iGDP)协办的“碳中和是中国社会经济发展新引擎”研讨会在京召开。会议就碳中和对中国能源转型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推动作用、对自然生态系统的改善提高,以及对国际低碳绿色合作的促进等议题展开了探讨和交流。本期刊发的是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徐晋涛在圆桌讨论环节的发言。
Q:中国基于自然的碳中和潜力有多大?碳中和和自然资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A:我从森林碳汇这个比较狭义的角度谈谈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bS)。
碳中和根本上还是要解决气候行动的社会成本问题。各个行业的边际减排成本都有一个“二八定律”,一般来说前80%边际成本上升比较缓慢,后20%的边际成本上升会非常快,气候模型估计出来的结果也是这样。所以,从社会成本最低的角度来看,如果要在2030年前达峰,主要还是应该通过能源结构的调整实现化石能源排放下降80%-85%,再通过碳去除技术来解决剩下的15%-20%,这是社会成本最低的解决方案。零排放固然美好,但肯定不是社会成本最低的方案,碳中和需要考虑到经济发展,要尽量降低气候行动的社会成本。
前段时间诺贝尔奖得主朱棣文先生在讲演中提到了碳去除技术,他把森林碳汇也视作碳去除,而且是现在技术最成熟、成本最低的碳去除。中国在发展森林上有优势,因为中国是发展中国家唯一一个森林面积、蓄积量双增长的国家,森林能吸收二氧化碳排放,我们没有理由不重视这方面的贡献。森林可以通过外延扩大再生产、内涵扩大再生产、推动产业结构变化三个方面以新增碳汇形式为碳中和做贡献。
首先,外延方面,中国现在森林覆盖率是20%,林业用地是28%-30%,国家的森林覆盖率目标是达到世界平均水平,即30%。在增加8%-10%国土森林面积时肯定会增加森林碳汇。
其次,虽然我国林业发展成绩高,但内涵方面,森林质量仍然不高,单位面积蓄积量连世界平均水平的2/3都没达到。提高森林质量也会使森林蓄积量和森林碳汇能力增加。森林资源质量差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国有林区管理效率低下,毁林和森林退化非常严重。国家没办法,才会在2016年采取天然林全面禁伐的措施。从气候变化角度来看,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政策。因为好的森林生态系统都是碳汇,退化的森林生态系统有可能是碳源,国有林区管理的问题总体上拖了国家气候行动的后腿。如果我们重启国有林区改革,哪怕是照着集体林区的改革思路进行探索,对退化的天然林进行适当的积极的经营管理,我们的森林生产率也能进一步提高,每年会新增很多碳汇。
第三,森林资源提高可以用来促进国家结构转型。比如“十三五”规划中提出要尝试开发现代木结构建筑。假定这件事是真的,每年我国新增2亿立方米的木材蓄积量,其中一部分拿来造房子,它就是以固碳的形式进入市场,可以替代很多钢筋水泥造成的化石能源燃烧,而新造的人工林会成为新增的碳汇。把这些潜力都挖掘出来,我认为一年十几亿的森林碳汇是可以实现的。
Q:从历史可以看到,中国的自然资源丰富,但是因为经济发展比较快,丧失了一些森林资源。WHO要求所有国家的PM2.5要下降到10微克/立方米,中国肯定不行。通过碳中和来改善我们的自然环境,也可以逐步使污染排放达到WHO的标准。您认为全国碳市场可以有望实现这一目标吗?
A:这个目标非常美好,实现非常困难。全球碳市场的建立是非常美好的,因为它能生成价格信号,对企业的行为、对投资都有非常好的影响,而且全球有统一的碳价格,对全球降低二氧化碳总成本是有益的。但因为缺乏领导,要控制总量,让每个国家在减排责任方面达成一致会很困难。欧盟在尝试过程中,它的第一阶段那么困难,就是因为一个虚的机构在管理这些主权国家、推动碳市场的发展,导致谈判成本过高。所以从政策有效的角度,我觉得碳税机制可能更有效,但它是不是公平、是不是政治正确,还值得讨论。
Q:您认为哪一种发现碳价的方法更适合?
A:在完美的情况下,两个机制结果是一样的,但现实是不完美的。我个人认为,环境税、碳税这样的机制更符合中国国情。环境税在设计上非常完美,带来了双重红利。一是能克服外部性,减少市场失灵。二是能调节财政平衡,拿到这笔钱后,政府可以减少其他扭曲要素市场的税收,比如所得税。这双重利益都能推动市场效益提高。而且,由于环境税是地税,它能调动地方政府积极性,我觉得将来碳税也应该能起到这样的作用。而像碳排放权交易的机制,要想很多办法才能起到同样的效果。所以我一直认为,在学理上讲,环境税、碳税更符合中国国情。
现在“狼来了”,欧洲已经宣布即将推行碳边境调节机制。美国早晚会运行碳边境调节税机制,美国有可能搞碳交易,也有可能搞碳税,在碳价上美国会向欧洲看齐。对中国来说,所有出口产品都要面临同样的碳价。过去碳交易的好处是数量明确,但现在的国际形势要求必须价格明确,以此应对碳边境调整的压力。这也使碳税变成更值得重视的机制。
Q:您认为碳中和对中国的经济将产生什么样的作用?
A:我们都认识到过去的经济发展模式是不可持续的,要找到新的经济发展模式、新的增长点,碳中和所揭示的就是新的增长模式,或许就是中国将来经济增长的最优解。
文章整理/马越 编辑/韩迪 摄影/何嘉钰